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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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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

    也就是半个小时,等徐陶吹干头发出来,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大厅已经空荡荡,音乐早已停了,一台台电视机的屏幕仍闪动着无声的画面,娱乐、新闻、电视剧、……应有尽有。

    徐陶走过去依次关掉电视,直到最后一台,那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长原化工董事长程忠国先生设立助学金,资助贫困生完成学业”,“多年来程忠国先生一直热心公益,多次捐款建设学校教育楼、图书馆,更为众多学子提供就业机会,……”。程忠国的影像一闪而过,他五十多岁,早年入伍当过工兵,如今退伍多年,却仍然腰背挺直。

    国字脸,大眼,方下巴-程清和应该像他的母亲,一位早已逝世的美人。

    徐陶关掉最后一台电视。

    “呯”,楼下传来球落袋的声音,随之响起数声欢呼,男女皆有。

    徐陶下楼刚好看到赵从周在向围观者收钱,他满面笑容,“多谢各位赞助,祝各位花好月圆心想事成马到成功万事如意……”赵从周说得溜,两个前台姑娘笑得欢,“周周你与其在这里卖口乖,不如讲给程老板听,他老人家稍为提拔,你就是个‘总’。到时拉我们一把,我们不贪心,随便安排个什么总经理助理总经理秘书就行。”

    赵从周刚要还嘴,一个眼尖瞧见徐陶,赶紧放下球杆迎上去,“吃夜宵去,怎么样?”

    前台见是客人,老老实实回岗位收手牌还会员卡,笑盈盈地问徐陶整晚下来感觉如何。一起打球的男人,见她一个年轻女子,难免对赵从周挤眉弄眼。背着徐陶,赵从周狠狠用口型回了他们几句粗话。等他俩出门,身后传来哄堂大笑,他们大声用方言说,“总算有用武之地,周周,恭喜啊。”

    赵从周自我安慰,不过看徐陶含蓄的笑也知道她全听明白了,破罐子破摔双手一摊,“没办法,我做人太好,朋友太多。”

    这话说的,徐陶哈哈大笑,赵从周也笑。

    随着霓虹灯渐渐熄灭,夜幕露出沉静的真容,空气中有栀子花的甜香,夜跑者从容不迫越过他俩,消失在下个路口。

    徐陶长长舒出一口气,几乎与她同时,赵从周也叹了口气,他俩相视一笑。

    “你-还好吧,徐总?”赵从周调侃地问。

    徐陶失笑,“你已经知道,我已经成长原的笑话了?消息传得真快,有什么好建议?”话是这么说,她神态悠然,赵从周收回目光,“日久见人心,相处多了别人自然知道你的为人。”

    “是吗?”徐陶又是一笑,“刚才在更衣室,有人建议我一个新来的先搞清楚情况再开口,为讨好老板硬出头,没有好结果。”

    “谁?”赵从周皱眉问。徐陶没回答,他没再追问,“谁推荐你来的?”

    “管委会的马主任,程总托他物色管理人员,他推荐了我。”见赵从周努力思索,徐陶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想了,我不担心,这不是还有你罩着我,赵二少。”

    赵从周张了张嘴,好半天吐出句,“你怎么知道的?”

    “小城无秘密。”徐陶大笑,“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看了眼手表,“一个多小时以前,有五个还是六个人,跟我说你叫赵从周,是长原二把手的独生子,人高马大一表人才,也有些小聪明,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过,谁叫你会投胎,所以有资格玩。然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幸运,居然租到性价比最高的住宅。”

    赵从周哭笑不得。也难怪,时代虽然变了,但小城岁月慢,长原建的住宅小区,连附属健身房都是长原的产业,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藏不下秘密。

    徐陶揶揄地看着他,“既然不想进长原,为什么不出去闯?”

    欲诉无从起,赵从周干笑,“至少有人比我更惨。”

    赵从周心目中比他更惨的那位仁兄,进家门见到的亲人是堂妹。程平和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东奥的《财务成本管理轻松过关》落在地上。

    程清和帮她捡起书放在沙发上,虽然他已经放轻手脚,但程平和睡得并不熟,一下子清醒过来。尽管睡眼惺松,但她没忘记重要的事,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责备,“哥,不是叫你赶紧回家,大伯要跟我们开会。”

    程清和没接话,“时间不早,你快回家。”

    程忠国发达后仍住在乡下的老宅,和他的亲弟弟,也就是程平和的父亲,老弟兄俩比邻而居,互相照应。

    程平和看了看楼上,那里始终没有动静,低声飞快地说,“一是贸易公司,大伯不同意开。还有,昨天赵伯伯他们闹辞职,今天工人闯到人事部,他问了事情经过。”她担忧地看着堂哥,“他出门刚回来,也不知道谁跟他通风报信。还有,他喝了酒。”

    说到最后一句,她克制不住情绪埋怨道,“你应该早点回来。”

    程清和拿起她的包和书,塞进她手里,“知道了。”把程平和推出门,他整整衬衫上楼。

    才走两步,程清和突然觉得饿,晚饭菜太少,清汤寡水没有油,不能怪徐陶没吃饱。想到她那通直白的话,他心底微弱的疑问被推翻了:只有没受过苦的人,才能无论做什么都理直气壮地理所当然。

    他缓步走到书房门口,抬手敲了两下。没人应,他轻轻一扭把手,门随手而开。

    正如所料,程忠国劳累之后又喝酒,此刻伏在桌上睡着了,满头的花白头发随着鼾声起伏不定。

    程清和走过去,程忠国的胳膊下压着一叠纸,当先入眼的是事项:关于程清和经手采购原料的比较表,递交者:赵刚。对内容程清和并不好奇,他做了什么,他自己很清楚。

    程忠国既抽烟也喝酒,房内气味浓重,程清和打开窗,又打开门。乡间的夜风穿堂而入,程忠国打了个寒颤,猛地醒来,抬头看见站在窗边的儿子。

    程清和背对室内,抱手而站。

    程忠国坐直,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已经冷了,喝在嘴里格外苦涩。

    听到动静,程清和回过身。

    程忠国指了指地,低头只管喝茶。

    程清和走到所指的地方,毫不犹豫就地跪下。

    他越是老实,程忠国的心越是凉,肩膀腰间膝盖几处一起闹哄哄地疼起来。推开椅子,程忠国大步走到程清和跟前,挥起巴掌往他头上背上招呼,“我还在你就要作怪?!去年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要把长原带上新高度,就是这么个带法?”

    越说越气,他提起脚就踹,“说!你那个贸易公司,是不是打算从公司捞更多钱?”

    程清和看着面前的地板,“是,因为我想做两手准备。长原已经老化,每个人想的是如何从公司拿到更多的好处。”他抬起头,声音冰冷,“今天的长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人人出力的长原,以权谋私泛滥成灾,连搞卫生的清洁阿姨都在想办法捞好处,多拿一卷纸巾就是钱。我讨厌这样的长原,如果不能改,那就干脆抽走它的血液,重建一个新的-”

    他的话被打断了。

    程忠国抓起手边的报纸夹,劈头盖脸打下去-儿子用言语打他的脸,那么他也可以打回去。长原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的所有。他失去许多,才建出这个辉煌的企业王国,任何想伤害长原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早就知道会这样。

    程清和双手扶地,竭力稳住自己不倒下。

    不能求饶,不让步,任何示弱都会让父亲的怒火来得更大,男人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雪片般的纸屑中,程清和昂起头,“我要收回所有员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