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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裴冽奔到一楼后,只见到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完全不见少年的踪影。下意识攥紧了拳,微眯起眼,眼里透着刀锋般的凌冽和冷。

    小锦鲤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只是很巧合的再一次被同一个人‘捡’走了。

    亚瑟完全没想到那么快就重新见到沈瞳,他正在和人在咖啡店谈事情,刚谈完便看到少年站在橱窗的玻璃前对着里面陈列的各种甜品望着的身影。

    就像只孤零零的流浪猫,默默待在那里不妨碍路人的前行,只会微微耷拉着的耳朵,乖巧而安静的表达着期待和渴望。亚瑟的心不由一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脚就先于意识行动了,随即起身推开门,大步走到少年的身前。

    “小家伙,”亚瑟问了在游轮上遇到少年时说过的同样的话:“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少年似乎因这突如其来一声受到了惊吓,猛然抬起头,亚瑟正好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大,却没有什么神采,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透明一样,嘴角紧抿着,脸上的防备比上一次的还强。亚瑟忍不住皱起眉,低下头才发现对方竟然光着脚没有穿鞋,白嫩的脚上沾满了灰土。

    沈瞳随即退了一步,抬腿就准备后撤,亚瑟手疾眼快的抓住他的胳膊,“我们之前见过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少年茫然的表情让亚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顿了顿又说:“过来坐一下吧,我去帮你找双鞋来,……你没有穿鞋,脚会受伤的。”

    沈瞳的脚其实已经受伤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但心里的不安远远盖过了身体的疼痛。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种事换做任何一人恐怕都会慌,想到电梯彻底关闭之前裴冽望着他的既惊又怒的表情,竟隐隐有种做错了什么的不安,却又不知道这份不安从何而来。

    这间咖啡店是亚瑟专门为了方便谈事情而开的,称得上是他的私人地盘,亚瑟把沈瞳拉进店内,坐到靠窗的沙发上,然后弯下腰试图去查看他的脚。

    突然有个画面在沈瞳的脑海闪过,记得曾经也有个人俯身握住他的脚,带着珍惜和爱意,能让他忍不住心跳。

    这画面使他感觉吃惊,而画面里的人似乎并非眼前的亚瑟,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亚瑟的手。

    亚瑟已看到了少年脚底被灰尘黏住的道道血痕,低声让手下直接叫私人医生过来。医生很快赶到了,店员也送来一双崭新的男士布鞋,虽然对沈瞳来说有点大,但可以穿。

    小锦鲤那双由鱼尾化成的脚非常细嫩,只走在平整的路面上便弄出了一道又一道伤口,待灰尘被双氧水洗掉之后,血液便重新涌出来,让沈瞳不由绷紧了身体。

    正常人见到自己流血都会忍不住紧张,而越紧张伤口就越容易出血,眼看消毒的过程中血似乎越渗越多,亚瑟不由抬手捂住了少年的眼睛。

    沈瞳随即从对方的袖口闻到了一股男士古龙水的味道。

    很好闻,却莫名觉得不该是这个味道,而应该是冷冽的夜风和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无孔不入的强势侵占他的感官。

    少年长长的睫毛随之轻颤了几下,从亚瑟的角度看过去,觉得它们就像一对要展翅的蝴蝶,下一秒就会飞走。感到长睫颤动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亚瑟用另一只手握住沈瞳的手,“不要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沈瞳的脑中竟是又闪过了模糊的画面,依稀记得也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说不要怕,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肯定。

    总算包扎完毕,亚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松了一大口气,然后转身去柜台取了两份芝士蛋糕和热牛奶,带着些引诱将其中一份在离少年不远的桌面,“要不要尝尝?”

    沈瞳没有动,亚瑟把蛋糕慢慢朝他推,又说:“味道很不错的,是店里的招牌。”

    小动物吃东西的时候都是戒备的,需要很大的耐心才行。于是亚瑟不急不躁的看着少年,并又退后了一步。

    香甜的味道徐徐传来,却再度有一个画面在沈瞳的脑中闪过,内容是他跟在一个男人身后要蛋糕吃,继而换来对方纵容的摸头。

    可惜快到转瞬即逝,依旧捕捉不到男人的脸。沈瞳觉得自己都有些神经错乱了,大脑甚至在隐隐作痛,却仍咬牙坚持着,想努力看清画面中男人的样子。

    直到裴冽的脸重新出现在眼前。

    天色转眼间就黑透了,亚瑟帮沈瞳把鞋穿好,然后扶着他起身,想要带他出门上车,却在这时看到裴冽立于暗处的高大身影,不由一顿。身为军人的他竟一直都没察觉对方是何时出现的,其身手简直称得上不可思议。

    裴冽是通过入侵各条道路上的监控系统才排查到了沈瞳的行踪,以最快的速度径直赶来,正好看到沈瞳接下了亚瑟给的蛋糕。然后悄无声息的伫立在黑暗中,许久都没有动。

    他喜欢黑暗,准确是说是习惯黑暗,因为这更方便杀戮和隐藏。继而伸手按上随身携带的枪,使力握了握枪托,又用食指在枪上反复摩擦。

    这是他情绪狂躁的表现,而枪通常能令他冷静。

    裴冽以往因强迫综合症而无比烦躁的时候便会把所有武器都拿出来,一一拆卸再重组。他有很多把枪,匹配着各种距离天气和火力,他甚至能记得每一支分别杀过哪些人。对于杀手来说,遇到事情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杀人,沈瞳和亚瑟之间的亲密互动已让裴冽产生了开枪的冲动,低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句警告:“瞳瞳,过来。”

    杀手大人收起了温柔,并毫不掩饰气质里的冷硬和锋利,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手职业。他不用担心暴露,因为从官方的角度来说他整个人都是不存在的。他有很多虚假的身份,但有关他的真实身份没有任何备案或记录,包括血型指纹dna和影像资料等等。

    沈瞳试图抬脚,但刺痛感立即传来,便又将步子停住。可裴冽并不知他有脚伤,身上压迫感继续蔓延,竟拿出摩挲到光滑的枪身,对小锦鲤直接亮开底牌,“瞳瞳,为了你身边男人的生命安全着想,我劝你现在立刻过来。”

    没说完的下半句肯定跟着‘否则就’三字,沈瞳抬眼便见到裴冽不紧不慢的将子弹填充入枪,继而上膛。

    杀手大人很享受那一刻的声音。咔嚓一声,是危险的信号,连同他望过来的视线。小锦鲤抿着唇,最终走到裴冽身前,虽然速度因疼痛有些缓慢。

    其实裴冽是永远不可能开枪的。因为少年就住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他的确杀过很多人,却还没傻到朝自己心口上开枪。

    感情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有多危险,裴冽其实比谁都清楚。他曾亲手杀死过一个为爱情而堕落的同行,而杀手就像一部精密的仪器,任何小差错都能毁了他,感情更是枚随时能爆炸的炸弹,一不留神便会灰飞烟灭。

    裴冽其实在寻找小锦鲤的时候有想过放弃。小锦鲤毕竟是一只不同于人类的妖,而且时刻需要照顾,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的失忆症治不好,那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回应自己同等的感情。

    裴冽咬着牙告诉自己只要转身回去,上楼把东西收拾干净,摔碎所有鱼缸,一切就能重新走回正轨。他继续过着杀手的生活,而小锦鲤仍然不记得自己,不记得他们有过的亲吻和拥抱,更不会因为失去而感到悲伤,依旧能过得很好。

    裴冽当时站在路边,背对着夕阳的余晖,大半张脸都埋葬在阴影里。一阵风吹过,却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并涩涩的发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且前所未有的潮了眼眶。

    他还是没办法放手。这估计就是他的劫数,或杀戮人生中的报应。

    天色黑的越发深重,裴冽在带小锦鲤回家的路上慢慢冷静下来,而小锦鲤始终抿着唇在想事情,一路都没有说话。裴冽把车子停稳,紧握着少年的手上了电梯,直到电梯叮的一声抵达才松手,最终忍不住在开门进屋后主动道:“瞳瞳,我……”

    脸色却在这个时候猛然一变。

    继而一把将小锦鲤摁在地上,把他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抬手便开了几枪。刺耳的枪响让沈瞳的脑子一时还有些转不过来,而裴冽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听着陌生人多出来的呼吸,粗略判断起码有五六个男人埋伏在周围,在等待他自投罗网。

    情况瞬间便紧迫到刻不容缓,沈瞳被裴冽推到柜子后面,再次听到一连串密集的枪响。硝烟开始扩散,鲜血的味道也随之弥漫,死亡像黑纱般扑面而来,他甚至能感觉滚烫的液体飞溅到脸上。裴冽射出的子弹准确地送入左前方杀手的心脏,鲜血呈放射状喷射出来,就像红色的喷泉。

    右手边的另一个男人刚才还试图偷袭,现在却因脊椎中弹而躺在地上垂死挣扎,裴冽将枪里剩下的两发子弹全射进他头颅,红白色的液体涌了一地,腥气浓烈到让人作呕。

    沈瞳靠着墙坐起来,只见裴冽在子弹射完后面无表情的踢开了满是血的尸体,冷冽的眼神犹如从地狱出来的死神。这个血淋淋的场景仿佛凝固成了一个定格的画面,让沈瞳有种时间静止和窒息的错觉,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又那样清晰和粗重。

    裴冽的肩膀中了一枪,但他似乎根本没感觉,俯身于另一个柜子之后往自己的枪里加装子弹。他已经感觉不到周围其他活人的呼吸,却知道埋伏的杀手并没被全部解决,这时候竟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剧烈的摇晃,让人猝不及防。

    响声仿佛地震般声势浩大,墙壁都晃起来,供电系统随之瘫痪,只剩走廊的灯时亮时暗的在闪,裴冽的不顾危险而跃至沈瞳跟前,果断地做出决定:“从窗户出去。”

    裴冽取出一个类似于降落伞的装置迅速系在少年身上,同时安慰道:“瞳瞳不怕,把它背上,只要按红色按钮就可以安全着地……”

    沈瞳却反手抓住裴冽的手臂,“那你呢?”

    少年言语里透露的关心竟是让裴冽在这种关键时刻顿了顿,然后低低说:“还有两个人没有解决,等我处理完毕就跟过来。你先从窗户出去,时间来不……”

    “既然来不及了,那就一枪一个,”沈瞳竟是出乎意料的从尸体上捡起一支枪,果决而坚定的道:“我能用神识探到他们在哪,然后我们一起跳!”

    裴冽曾想过无数种可能,少年被他用威胁的手段带回家会怎样,亲眼目睹他杀人的场景又会怎样,也想过自己可能再也留不住他,但现在,他却主动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战斗。也意识到少年其实并非需要他保护的温室花朵,而是一个有自保能力的强大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