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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午儿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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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儿眼神微微一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对不起,少东家,我不会再犯错了!”

    柳新雅仔细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但是午儿很快恢复到之前那个沉默甚至有些呆愣的模样。

    这个午儿的来历,柳新雅曾经重点向李莫离打听过,据说她跟弯儿一样都是近两年才来的乌棚村,午儿到的时间比弯儿还早一年。

    当时午儿是跟一个病弱的老妇人一起来投靠,老妇人没几日就病故了,午儿就留在村里,平日里话虽不多,但是做事很勤快,行为举止又宽容大度,在村里人缘还算不错。

    只不过午儿喜欢舞刀弄枪,不喜欢给娘子们安排的女红学习,尤其喜欢跟着男孩子们一起练拳骑射,她臂力过人,很快在男孩子中间就表现出色,无人能及,这让村里负责教导男生的退伍镖师很中意,只是感叹她的女儿身分太可惜了。

    午儿平时一直都是穿男装进出,直到第一批男子被选走,看着骑射武功都没她强的几个小子都被挑走,午儿着实沮丧了很久,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之后杜为康酒楼选人又没有挑中她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冲动的上前毛遂自荐的原因。

    但是对于午儿的出身,就实在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她的天生神力倒是让李莫离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大周镇国大将军秦铁虎也是天生臂力惊人,在军中名声显赫,深得将士们佩服。看午儿这样特殊的体质,极有可能跟秦大将军有点关系。

    柳新雅不太相信世子这个推测,一个娘子从小的教养是很容易看出来的,这个午儿手指骨节突出。皮肤粗糙,老茧遍布,一看就是从小做惯了粗活的娘子的手,甚至比一般小家碧玉的娘子都不如,她的装束举止也绝不像是大家族出来的娘子,更不用说跟秦大将军有关了,秦大将军的女儿在尉迟花宴上人人都见到了,弱质芊芊,秀气可人,诗词才华出众。怎么看都更像一个书香世家出来的娘子。

    听闻秦大将军的夫人是先皇长姐的女儿平乐乡君,夫妻一向和睦,乡君从嫁入秦家就自贬身份。从不摆皇女的架子,上奉婆母恭敬,下待妯娌亲切,将军府在她的治理下一切井井有条,乡君亲自生养了两子一女。更是令秦大将军连纳妾的心思都打消了!

    秦大将军治军有方,护国有功,对北方匈奴起到强劲有力的震慑威力。将军府这样的地方怎么会连午儿母女两个都养不起,任她们颠沛流离,吃尽苦头。

    那个平乐乡君出生高贵,为人更是温婉大度。见她将女儿教养得大家闺秀风范,就知道将军府是如何知礼宽和的地方了。

    等等——想到秦大将军的女儿秦雪青——柳新雅突然想到,一直在尉迟表现得略显紧张。手脚拘束的午儿似乎就是从听到秦雪青的名字开始变得奇怪起来,莫非她真的跟秦大将军有关系?

    “午儿你知道自己姓什么吗?是不是姓秦?”柳新雅试探的问了一句。

    只见,午儿脸色大变,面如土色,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怎么知道?!”

    柳新雅同样震惊。原来她真的跟秦大将军有关!趁热打铁,今天一定要把事实问出来。若真的有什么事,她也好差早防范!

    “从你看见秦雪青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再加上你的天神神力,我怎么会猜不到呢?”柳新雅心里悄悄补充,这样我还想不到,两世为人,中级心理咨询师的牌照我就白混了!

    午儿全身发抖,嚅嗫着:“我……我不是有意隐瞒的,我是怕她们不放过我,才不敢说实话!”

    柳新雅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放松一点,在我这里你什么都可以讲,我是你的朋友,一定会帮你的!一个人背负着太累了,说出来会好受一些的。”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安定心神的蛊惑力。

    午儿猛地喝了一大口茶水,被呛得直咳嗽,脸儿涨得通红,然后她突然想通了似的,将她的身世娓娓道来。

    等待机会从来不是丹儿做事的风格,守株待兔太被动,她换了男装,在“锦绣商团”附近徘徊,周围几户住家她都有所调查,并无可疑,只有这家属于户部尚书的宅院——主人早在几年前就举家搬迁到了北区皇城边上,而这个宅子却没有卖也没有租,就这么空关着,让丹儿心生奇怪。

    丹儿来到此间宅院的大门前,斑驳的红漆大门已经略显破败,门前辟邪的貔貅石像依稀可见往日的荣光。

    连留守的人都没有,人说户部尚书家财雄厚,果然由此可见一斑,这么好的一座宅子居然就这么搁置荒废着,不由得让人可叹暴殄天物啊!

    丹儿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大门。

    院子里杂草丛生,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尘土,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见四下无人,丹儿小心翼翼的检查了整个宅子,每间屋里同样满是灰尘,有几间甚至蛛网密布,丹儿自嘲得笑了一下,她这是在瞎怀疑什么呢?明显没有任何异状!

    厨房院里有一口水井,丹儿看着眼神有些凝结,竹山县第一次见到“面具部”的人,就是从水井里出来,而现在那场经历却像一场梦,“面具部”的人消失的了无痕迹。

    习惯性的来到井边检查,丹儿失望的叹了口气,水井口灰尘密布,青苔在井壁上沉积,没有任何可疑。

    “妹妹可是在找我?”娇媚的声音突兀的在背后响起。

    丹儿条件反射般迅速摆出戒备姿态,璇身回望,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娘子俏生生的立在院中,脸上六颗泪珠的小丑面具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泽。

    “面具部”终于又出现了!

    同样的震惊,柳新雅听到的跟丹儿面对的是有着异曲同工的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的真相。

    午儿的身世简而言之,就是秦大将军趋炎附势,停妻再娶!

    其实秦大将军的正室夫人应该是窦氏——也就是午儿的阿娘。窦氏生性温良,跟将军是从小定的娃娃亲,本来也是村官之女,嫁给秦铁虎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读不成书前程无望的武夫。

    婚后没多久,秦铁虎离家参了军,几场战役下来,靠着一身蛮力,屡立战功,渐渐的名声大了起来。

    秦铁虎在前线的时候。窦氏在乡间侍奉婆母尽心尽力,随着秦铁虎从默默无闻的小兵升到了将军的位置,秦家对窦氏就开始百般挑剔起来。等到窦氏父兄感染时疫相继而亡的时候,她在秦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三年后,秦铁虎得胜回朝,居然得了平乐乡君的亲睐,秦家老太太就以窦氏入门三年无子为由。要将她贬为妾,其实是为了给乡君腾出正妻的位置。

    秦老太太不体谅窦氏入门三年,其实跟秦铁虎相聚的日子不到一个月,焉能有子的难处,就这样武断做主,主要欺负的还是窦氏娘家没人撑腰。又贪慕权贵,全然不顾窦氏三年来对她全心全意的照顾,若不是窦氏侍奉过了秦老太爷的离世不能休妻。她估计直接就休掉窦氏了。

    是秦铁虎还算有些良心,知道母亲的做法太过忘恩负义,便主动提议窦氏做平妻,他不能做背信忘义、抛弃糟糠之妻的人,也正因为秦铁虎这样的举动。让善良的窦氏感恩戴德,到死都还幻想着只要午儿见了爹。就一定能认祖归宗,秦铁虎一定不会亏待她的女儿!

    然而窦氏的退让没有得到秦家丝毫的感谢,在秦家她依旧不得婆母欢心,更难见夫君一面。

    很快平乐乡君进了门,穿的是她没有穿过的凤冠霞帔的大红嫁衣,坐的是她没有坐过的十六人大轿,嫁妆足足八十抬,秦家娶了这个媳妇不仅挤入了皇家贵戚的行列,更是从一个草莽武夫之家成为京城少有的豪门。

    看着这一切,窦氏心酸之余,依旧毫无怨言的在秦家操持着老妈子才做的杂事,她心里明白,秦家如今的地位是她给不了的,只要夫君好好的,她心甘情愿自降份位,跟乡君好好相处,共同伺候好夫君。

    但是窦氏太天真了,心高气傲的天之娇女平乐乡君如何愿意跟她这个平凡的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更何况窦氏在名义上永远都是真正的秦家大妇!

    于是,明面上乡君谦和大度,不但免了老太太面对她要行的君臣之礼,得到势利的老太太对她全心的偏爱,而且对家里尚未婚嫁的小姑,兄弟通通送了铺面房产,得到了趋炎附势的秦家人对她一致的交口称赞,就是对窦氏也是姐妹相称,果然成功赢得了秦大将军满心的敬佩跟爱戴,更打造出了贤良淑德的良好名声,然后她的计划开始了。

    乡君怀孕之后,居然故作大方的让将军去窦氏的屋子,很快随着将军府长子的出生,窦氏也怀上了身孕,这让她既意外又震怒!

    正巧匈奴进犯,将军出征,平乐乡君就以养病为由,隐瞒了窦氏的身孕,将她赶到了偏远的庄子里生活,渐渐的又断了她们的生活来源,窦氏九死一生,在乡下生下了女儿,粮食跟钱财的短缺,使她们不得不努力干活,自己养活自己,也因为这样,产后失于调养的窦氏,身体彻底拖垮了。

    而将军府所有知道真相的老仆人都被打发了,渐渐地大家只知道秦大将军的夫人是平乐乡君,秦氏祠堂居然没有午儿阿娘的名份,连带午儿这个本来嫡出的大小姐居然成了没名没分的孩子。

    眼看着午儿一天大似一天,到了说亲的年纪,午儿的阿娘咬咬牙,倾尽所有积蓄,带着午儿上京来找将军做主,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来京之举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找到将军府,衣衫褴褛的母女被挡在了大门之外,任凭窦氏举天发誓就是进不得将军府的大门,别说见将军了,就是连乡君都见不到。

    窦氏为了午儿,咬着牙做着杂活,在京城留了下来,窦氏每天将难得的食物尽量全留给午儿吃,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跟午儿强调,她的父亲是英武果敢,重情重义的秦大将军,要是知道午儿的存在一定会为她做主,然后回接她回将军府,嫁个好人家,幸福一生。

    窦氏用这样的话不断催眠着自己,也催眠着小小的午儿,在世态炎凉的京城挣扎着活着,为了一个美好而遥远如海市蜃楼般的愿景,消磨着自己生命里最后的日子,终于在她的身体已经干不动活的时候,听说了乌棚村这个地方,撑着病体,她带着午儿过去了。

    看到午儿以后的生活有了暂时的保障,窦氏放心之余,油尽灯枯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到死她心心念念的还是午儿的未来,以及难见将军一面的遗憾!

    说道最后,坚强的午儿已经泣不成声,柳新雅沉默了,她只有紧紧地搂着午儿,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带给她温暖与支持!

    天真的窦氏,将一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对她无心无爱的男人身上,等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熬了一辈子,就这么凄惨的死去,连魂魄都没有归宿之地。

    窦氏让她想起了师父生命里的那位珠儿姑娘,一样的柔弱善良,美好单纯,却命运多舛。

    这个时代的女性面临的生活就是如此,一辈子依附的就是一个良人——在那片狭窄的后院里,跟不同的女人挣同一个男人,争得过自己就是满手血腥,争不过自己便是万劫不复!

    一个女人在婆家,没有强势的娘家,连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一味的柔顺也只不过是被辜负欺凌的对象,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存在于生活中,令人窒息!有来自他人,或者来源于自己根深蒂固的卑微思想。

    难怪师父会忧伤的告诉她珠儿的故事,又鼓励她永远不要放弃骄傲跟自尊,其实师父一直在为她担心,她是个女孩,迟早要面临同样的问题。

    “午儿,不要哭,你阿娘想看到的就是你幸福快乐的生活,嫁人生子,安乐一生,那么你就努力去做,去实现她的愿望吧!”柳新雅在午儿的耳边鼓励着。

    午儿抬起泪眼迷蒙的眼,抽泣着:“可是我见不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