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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孟氏带着锦榕和其他的几个宫女登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
孟氏这自然不是第一次进宫，以前她是以臣妇的身份进宫来参加宫里的各种宴会，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必须事事小心，事事注意，深怕得罪了宫里的人。今日则不同。她的女儿现在是当朝皇后了，她也成了皇帝的岳母，身份地位上自然比往昔高出许多，她自是不用再像以前那般拘谨、小心的看奴才们的眼色了锎。
锦榕这是第一次进宫，她清透的双眼一直微微垂着，安静的坐在孟氏的身侧，似乎并没有被马车外繁华的景象所吸引郎。
“姒姒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娘的……”风儿一吹，将马车的帘子微微吹起一角，孟氏便飞快的往外扫了一眼，看到了整齐的走在马车前的那一列侍卫。他们穿着统一，脸上皆带着恭敬的神色。
孟氏长吁了一口气，心里舒坦了许多。
锦榕眼眸抬也没有抬，笑意浅浅道，“皇后娘娘可是夫人一手养大的，娘娘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夫人呢。想必之前应该是因为宫中事情多，皇后娘娘被羁绊了才一时没有顾得上夫人。”
锦榕的话说完，孟氏唇角边的笑意也深了几许。只是下一时间她又忽的想起什么，眼眸轻闪了闪，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轻叹了口气，她轻声又道，“虽说之前她的父亲祖母对我们母女极为不好，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现在她亲手把父亲处置了，她又没有可以相互扶持的兄弟姐妹，以后要失了皇上的宠爱，她该如何是好啊。”孟氏知道宋钧云勾结姜国太子在婚宴上给宋姒姒难堪的事情，她心里是有些埋怨宋钧云，可一想到宋钧云现在也走了，姒姒身边也没有可以护她的人便又替她担忧。
锦榕目光温柔，柔声的说着，“夫人放心，娘娘她能得皇上的宠爱必定是个蕙质兰心之人。再说娘娘身边还有夫人您呢。有您给娘娘出谋划策，皇后娘娘以后的前程必定是顺风顺水。”乖巧的一笑，她伸手将被风吹到额前的一缕秀发重新挽好，脸上依旧是一副乖巧的神情。
孟氏被她这么一说，脸上马上便又有了笑容。
可不是，她的女儿可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那么聪明再加上自己在边上给她提点，她怎么会失宠呢？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一个时辰多终于到了皇宫。孟氏在锦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巍峨的皇宫在烈阳的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锦榕唇角一勾，眼底迅速的划过一抹刀锋般的光芒。
安公公亲自领着她们往椒兰殿而去，一路上宫中的宫女太监们见到他们，都会恭恭敬恭敬的给孟氏行礼问安，孟氏受宠若惊之余心里的虚荣感也得到了满足。
椒兰殿里，宋姒姒正从莺儿手里接过熬好的药汤，捏着鼻子喝下。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殿，向宋姒姒禀告道，“皇后娘娘，夫人她已经到了，现在正在殿外侯着呢。”
宋姒姒压下喉咙口里的药汁，素帕拭了拭嘴角，她亲自走到殿外去迎接孟氏。孟氏远远的看到一身大红色宫装的宋姒姒在一群宫女嬷嬷的簇拥下向她走来，她赶紧的和跪下给她行礼。
“娘亲，免礼了。”宋姒姒赶紧往前几步，伸手扶起她。
孟氏被她扶起，便迫不及待的去打量她。她身着一袭大红色的宫装，宽大的裙幅逶迤及地，袖口绣着粉色牡丹，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挽成一个发髻，上插了一支金步摇，肤若凝脂，巧笑倩兮，举手投足间多了一股天家的气度。早已经和她印象中的那个总是倔强的仰着一张脸为她打算的女儿不同了。
她的心轻轻咯噔了一下。
宋姒姒并没有发觉孟氏的小心思，她牵着她的手要回身进殿，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站在孟氏身侧的清丽女子。
没有多问，她牵着她的手，母女两一起入了殿。
宫女端来刚泡好的新茶，孟氏仅抿了一口茶便放下手上的茶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宋姒姒。宋姒姒知道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抬头对莺儿道，“本宫母女两许久不见有体己话要说，你先带人下去吧。”
莺儿点头，领着殿里的一众太监和小宫女下去了。锦榕垂眸起身，在离开殿内时，眼里又有一抹冷冽划过。
伺候的人都走了，孟氏攥着一块手帕，皱着眉头忧心的问道，“姒姒，皇上对你如何？”
宋姒姒也把孟氏好好打量了一番，发现她的气色红润，看来是这段时间里养的很好。她心下也放轻松了。
“娘亲不用担心姒姒，姒姒在宫中一切都极好。”她笑着道，清莹眸瞳亮晶晶。
孟氏又是仔细的打量了宋姒姒一小会儿，见她脸色极为苍白，她这个做娘亲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只是她再开口问出的话并不是姒姒的身子，而是，“姒姒，你父亲他……”
宋姒姒听她提宋钧云，眼角一跳，笑着直接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娘亲，皇上他身体不是很好，这些日子我一直照顾着皇上，对娘亲那里的关心也少了许多。这次娘亲你难得进宫皇上已经恩准了让您在宫里多住几天。”
孟氏本来是要借着宋钧云的事情说她一番，可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她眉头压得低低的，心里踌躇了小片刻，才试探性的问道，“姒姒，那娘亲之后还是回庵堂吗？”她是极为不想回去了。自从她的女儿被封为后，这皇都里好多知道她在庵堂里休养的世家夫人都借故去找她聊天，言语间皆是满满的羡慕和讨好。
只可惜了，她虽然有个做皇后的女儿，但当今圣上并没有封她一个诰命夫人，她依旧得住在凄凉的庵堂里。那里虽然有宫女嬷嬷的照顾，可终究显得她有些不伦不类。她的要求不高，她只希望皇上封她一个诰命夫人，赐她一座宅院，让她可以正大光明的以皇后生母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等过了几天，姒姒这里稳定了，她就再收养几个义子，帮衬着姒姒。
而以皇上手上的权力，她的这一点要求轻轻松松的就可以搞定了。
宋姒姒仔仔细细的将她脸上的神情观察了一番，脸色的笑容淡了下去，“娘亲若是不想回庵堂，那姒姒帮您在乡下找个环境好庄子如何？”她这个皇后也当不了多久，现在若是抬了她娘亲的身份地位，以后她这个皇后走了，这世上就没有人再可以护住她了。与其后面让她被人欺凌，不如现在就低调些，起码这样做不会招人嫉妒恨。
一听宋姒姒这样说，孟氏脸色就变了。她好歹是皇后的生母，难道一个诰命夫人都不给？还有，把她丢到庵堂后又准备把她丢进乡下的庄子，这不是完全不给她脸面吗？外面的那些人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这个皇后的生母呢。
“姒姒，娘亲想住的离你近些，这样你若是在宫中有什么需要时，娘亲才能帮得了你。”孟氏说到这里，眼帘一垂，喟然一叹，“说起来当年你大舅父要是没有上战场那多好，那他现在至少还活着。还可以帮帮你。可是现在，咱们孟家就剩下我这么一个人了，你父亲那里又被皇上抄家了，我这个娘亲能帮到你的地方实在是少。”
宋姒姒清眸微微一眯，她娘亲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孟氏又苦笑一声，“姒姒，娘亲虽然能帮你的事情不多，但真心希望你好。你还是在皇都里给娘亲安排座府院吧。”
这话说的已经很直白了，她不想呆在庵堂那里，也不想去庄子。
“娘亲，皇上和姒姒也有些苦衷。你是姒姒的娘亲，姒姒自然是希望把最好的都留给你。”宋姒姒开口劝她，她真的觉得以她的性子，低调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孟氏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些不悦了，她含辛茹苦的把她拉扯大，难道只提这么一点要求也不行吗？她这个女儿到底心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娘亲啊？
“好吧。既然你这个皇后都不怕丢人这么安排自己的娘亲，那我也豁出这张老脸得了。”孟氏又幽幽的说道，语气僵硬。
宋姒姒贝齿轻咬住唇瓣，她娘亲这话是在指责她不孝吗？
心里一沉，她的眉角突突的跳着。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他们母女之间的关系怎么就像是陌生人了？
讪讪一笑，她蹙着眉头，“算了，姒姒过几天就跟皇上商量下，在京城里给娘亲您找一座院子吧。以后娘亲您就在城里住着。”
得了宋姒姒这话，孟氏唇角一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姒姒，娘亲见你脸色不是很好，你没事吧？”孟氏看了宋姒姒苍白的脸色一眼，这才开口关心起她的身体来。
宋姒姒抿着唇淡淡一笑，“娘亲放心啦，姒姒很好。”端起茶杯，长睫微垂，掩下眸中的深幽。
她的娘亲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放下茶杯，她又道，“娘亲，姒姒让人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吧，你这些日子就先在宫里住着。”本来她是想告诉她的娘亲，她已经有了个可爱的外孙女。只是今天的见面，让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她的女儿没有心跳，又是早产儿，这些若是被她娘亲知道了，会不会……不安全啊？
招莺儿进来，她让莺儿带着孟氏下去。孟氏在外人面前，对宋姒姒还是表现的极为恭敬的。她向宋姒姒行了礼，安静的跟在莺儿的身后出了寝殿。
等孟氏一离开，宋姒姒按了按突突跳额角，起身又让人准备步辇，径直去了慕容良睿的寝殿。刚到寝殿外，殿内就传来了孩子的咯咯的笑声还有慕容良睿低低的说话声，宋姒姒听到这一大一小发出的声音，心里一软，踏步就进了殿。
一进殿里，安公公就赶忙来迎她，皱着眉头，担忧的对宋姒姒道，“皇后娘娘，您赶紧劝劝皇上啊。皇上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可现在……”
宋姒姒顺着安公公目光注视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身体羸弱的慕容良睿正趴在地上当马给孩子骑呢。父女两都玩的乐呵呵的。
宋姒姒没有多少话，却是往前走了几步，赶紧的将孩子从慕容良睿的身上抱起，抿着唇就训斥他，“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你的身子能陪她这样疯玩吗？”
慕容良睿看到宋姒姒阴着的脸，向安公公递了个眼色让他退下，安公公无视之，也站在宋姒姒这边，对着慕容良睿道，“皇上，皇后娘娘说的没错，您现在的身子可不能陪着小公主这样疯玩。”
慕容良睿瞪了安公公一眼，可看向宋姒姒的目光又满是温柔和宠溺。他捏着拳头放在唇边低咳几声，生气的宋姒姒担心他，心一软，还是主动的伸手扶住他，“你啊你，还是快点回床上去躺着。”
慕容良睿大手顺势握住她的手，垮着脸，逗她道，“好了，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现在马上回卧榻上躺着。”
安公公可不敢继续呆着看慕容良睿这个皇帝是如何放下身段哄老婆的，他赶紧悄悄退下。宋姒姒扶着他上了卧榻，又把孩子先放在一边，先给他盖好被子。
“你娘亲那里出事了？”慕容良睿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问着。按理说她在见孟氏时就该命莺儿来把孩子抱过去给孟氏看的。但莺儿并没有来，这或许就说明孟氏那里又出事了。
宋姒姒淡淡一笑，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良睿哥哥，我想了想暂时还是不要把孩子的事情告诉我娘亲了。这几天就让她在宫里先住着几天吧。”
到底是自己的枕边人，宋姒姒这么一说，慕容良睿自然不会反对。再说了他对孟氏也没有什么好感。
慕容良睿笑着又从枕头下拿出一张麒麟纸，郑重的交到她手上。宋姒姒摊开一看，里面写了几十个名字，是他这些日子闲暇时想的，今天晚上既然是要给孩子过满月，这名字也应该定下来了。
宋姒姒一一看过去，她自己的名字是叠词，慕容良睿给女儿取的名字里也有很多都是叠词的，她想着他们的女儿以后是要和玄离前辈一起生活的，若是名字起的太文绉的确就不适合了，还是挑个简单好叫的吧。
又是认真的扫了一圈，她把目光放在“慕容绾绾”这四个字上。
慕容绾绾，绾绾——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沼花开并蒂莲。
她将自己的意见告诉给慕容良睿，慕容良睿没有意见，于是孩子的名字就被定为慕容绾绾。
皇宫里的另一侧。孟氏已经被安排在宫中的景萃殿住下。毕竟是皇后的生母，宫中的人也不敢怠慢，除了之前照顾孟氏的几个宫女嬷嬷，宫中又安排了七八个宫人来伺候孟氏。
但孟氏依旧把锦榕带在身上。午膳后，孟氏挥退其他人，只留着锦榕在边上伺候她。锦榕依旧像往常在庵堂里那般给孟氏泡了一壶参茶，恭敬的端到孟氏的面前。孟氏将青瓷的茶碗放在鼻间轻嗅了嗅，空气中溢满了沁人心脾的茶香。
孟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着，“锦榕，你这茶泡的可真香。”自从锦榕来到她身边照顾她，她的茶水就都有她负责。她泡茶的技艺真是一流，她喝惯了她泡的茶，明天都要喝上几杯才行，不然总觉得缺了什么。
锦榕乖巧的低垂着头，“夫人，皇后娘娘她提了让您从庵堂里搬出来的事情了吗？”清亮眸子一抬，她看了看孟氏，从孟氏的脸上看到了她僵凝的脸色，她眸光闪闪，又低垂着头温柔道，“奴婢真是多此一问了。夫人是皇后的娘亲，皇后娘娘又怎么能不为夫人打算呢？”
她这话让孟氏心一沉。
她的姒姒刚才言语间好像并不是很希望让她离开庵堂的？
难道这女儿做了皇后，对她这娘亲的感情就凉薄了？
孟氏眼皮跳了跳，她现在没有丈夫，没有家人，唯一只有她这个女儿了，如果她的女儿也跟她不亲近，那可怎么办？
锦榕等了小片刻，孟氏又都没有回她的话，她又乖巧的笑着道，“夫人，您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咱这北烈国不知道有多少夫人要把他们的女儿往这宫里送呢。最后倒是只有夫人你有这个福气。他日皇后娘娘若是诞下龙嗣，夫人您的身份会更加尊贵的。”
尊贵？孟氏挑了挑眉，原本她以为自己现在的身份够尊贵的。可她的女儿……唉，现在似乎都已经指望不上她了，以后她要是诞下龙子，她就有升为太后的可能。到时候她还会把她这个亲生娘亲放在眼里吗？
孟氏对姒姒一时间有些怀疑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把这份怀疑放在脸上，她笑着对锦榕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这姒姒现在肚子都没有动静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使她有孕了，她现在一个人在宫里呆着，我担心别人会对她的孩子下手。”如果姒姒当初能拉宋钧云一把，宋钧云说不定就不会鬼迷心窍的去和姜太子合作了。那现在他们一家子就能团团圆圆了。
孟氏眼神一黯。
锦榕又端起茶壶在她的茶碗里添了些热茶，乖巧温婉的轻笑着，“夫人放心了。奴婢刚才向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小宫女打听了。皇后娘娘出嫁时花轿是从麦府抬出去的。麦府看在这一份交情上，以后也会站在皇后娘娘这边的。”
孟氏伸手要去端茶碗，手一抖，却有茶渍溢出来，她抬头去看锦榕，“你说麦家真的会帮姒姒吗？”
锦榕立在孟氏身侧，笑的一脸天真无暇，“应该是这样的，奴婢听小宫女说皇后娘娘和麦家大公子麦狄青还有几分患难交情呢。”
孟氏忽的吃味起来。
这次她进宫姒姒对她这般冷漠，会不会是因为麦家。麦老爷现在是吏部尚书，麦大公子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麦家二公子是状元郎，如今也在朝中谋得了一份好官职。除此之外，麦家分出去的几家也都在朝中任职，麦家可比她这个没有丈夫、没有儿子的妇人强多了。
姒姒她会不会……
孟氏其后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午间，锦榕伺候孟氏睡下后，便从她的殿里退下去。从殿里出来时，一抹强烈的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可她还是无声的咧嘴笑着，那笑容阴森森。
再过一段日子，北烈国的史书上就会有一个臭名昭著的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