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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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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听去,皇帝的声音有一丝凄凉。

    他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皇帝。他的梦想从不是君临天下,他年少时也喜爱游山玩水、行侠仗义。只是自从他登基后一切都变了。

    他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他夺得了整个江山。

    却惟独失去了爱、和被爱的权力。

    看到亭鱼时,他的心微微动容。

    他看到了亭鱼眼中那像贪狼般渴求生存的光,于是他加倍地对她好,他对亭鱼的呵护前所未有。

    可那又如何呢?哈,那亭鱼的心里从来也没有过他。

    亭鱼爱的是皇帝,却不是做皇帝的这个人。

    也就是说,哪怕明天皇帝易主,亭鱼照样也会去爱另一个人。

    至于昭贵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买卖官职,贪赃枉法。在朝廷中,她早已安插人手,她当自己不知?

    他这皇帝做的未免有些可笑。

    现在,面前这女子却与众不同。她并非十全十美。

    也会在表情上透露许多不应透露的情绪。

    比如那日初见,亭鱼对她问候之时,她虽回答得恭谨,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分明闪着嘲笑的光。

    但是她不爱他的权力,她甚至……有那么点看不起自己的权力。自己又用什么来吸引她?除了权力,自己其实才是确实的一无所有呀……

    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女人呢。而不是披着人皮来吃自己肉的母狼。

    皇帝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是,奴婢很怕皇上。奴婢怕皇上一怒之下杀了奴婢。”姽娥诚恳地回答,“但是皇上却原谅了奴婢,奴婢看得出来,皇上并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皇帝。”

    “奴婢心里的确有着亲近之心。就好比善男信女们亲近佛祖一般。那是因为佛祖和皇上一样,都有着一颗善良的好心。”

    “奴婢不讨厌皇上。从来也没有过。”

    ——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

    姽娥在心里偷偷补充了一句。

    皇帝转过身,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写着满满的震惊与温馨。

    他沉默了良久,却对她如春风般地笑了。

    姽娥一路上浑浑噩噩的,直到回了房,脑子里还是一阵混沌。

    只是皇帝对她说的那几句话一直回响,弄得她有些不自在。

    “姽娥,你不愿做朕的妃嫔。朕不逼你。”

    “朕知道世间男儿中,朕除了权力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好巧不巧的,你姽娥,最瞧不上的就是以权力压迫别人。”

    “朕也不喜欢那样……但朕实在很珍惜你,以后你就在御书房做我的陪读吧。”

    姽娥直接倒在了床上,她现在既想仰天大笑,又想失声尖叫!

    笑的是她既没被生吞活剥的做了妃嫔,也没有被滔天龙火烧死!她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没有被占到便宜!

    哈哈哈哈,姽娥诡异的咯咯笑了起来。

    可是!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尖叫一句:让我去御书房陪读?!

    那岂不是狼入虎口了吗?这根本就是煎炸蒸煮,悉听尊便的节奏啊!

    天啊!

    姽娥在床上痛苦地打了个滚。

    可是看皇帝那副样子,似乎不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行事虽有几分阴晴不定,性格也颇为孤僻,但终究是个好人。

    言谈间似乎透着浓浓无奈,而眉宇间一抹傲然之色却不全然是帝王之霸气。

    那是一股侠义之气。

    也许……

    姽娥定了定心神

    ——也许,一切并没有那么糟。

    ——也许,一切并没有那么糟。

    毕竟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想朝堂上战战兢兢的国舅爷和父亲。姽娥闭了闭眼眸。

    我还能怎么走?我早已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想到朝堂之事,姽娥心里打了个转。怪了,最近后宫里昭贵妃的消息怎么越来越少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难道早就已经转战幕前了?

    不,不可能。姽娥摇摇头。

    昭贵妃膝下无子,纵使她权力再大也没什么用处。她现在最心急的应该是早日怀上龙种,这样她才能把她手里握住的力量派上用场。

    ……女人为何也要变得像男人一样狼子野心?

    像她和墨华那样,不好吗?

    姽娥抓紧了床单,她错了,她不该想起墨华的。如今想必墨华正在为了她和国舅爷四处奔走收买人心吧。而她在这深宫冷院中,除了寂寞和恐惧还剩下什么呢?

    想起墨华只会让自己心软罢了……

    她现在哪里还有权利沉湎于儿女私情呢?

    她只有博得皇上的全部信任,才能赢这一场局。

    只怕再这样干耗下去,爹和义父就快撑不住了……

    前两天听到太监们的议论早已觉得不对劲,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你听说了没,国舅府和徐府家里有个下人被送进了萧王府!”

    “听说了,似乎有几位大臣正在拿这件事弹劾徐大人和萧王爷呢!”

    “说他们两家暗自结盟恐日久生变……”

    ——哎……

    看来战争已经开始了。宁儿竟成了他们的把柄?!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出幺蛾子,非要把宁儿往徐府里头靠关系,这下子把亲爹亲妈也牵扯进来了!

    她这闺女当的!

    ……罢了,就算没有宁儿,他们自然会编造出“芳儿”“萍儿”。

    甚至会拿来更多更可怕的理由来害人。

    只是苦了宁儿那丫头,分明只是个小小棋子罢了,现在肯定也在萧家里生不如死吧……只怕连一个下人都不如。

    该死的!

    姽娥开始狠狠地敲着床铺。

    如果这个亭鱼没那么多事的话,说不定这些乱七八糟的战争早就结束了!

    这样的女人留着何用!养了这么多年,不但不能为徐府争光,反倒四处招惹事端!

    忙着与昭贵妃争宠便罢了!如今竟让皇后娘娘对她起了猜疑之心!

    这样下去,徐府岂能保住?!

    萧公子,现在大敌当前。望你狠得下心吧……

    姽娥把脸埋在被褥里,一阵猩红似乎闪过了少女清澈的眼底。

    ——伤害她的家人和爱人,就做好牺牲的准备!

    “皇上,”少女一边磨墨,一边不满地提意见“这样画不好,虽说是同样是画墨梅图,但是太过于临摹他人未免显得俗套。”

    “哦?”皇帝笑看着磨墨还不老实的姽娥,“你倒看看应该怎么画?不对,姽娥来为朕添两笔可好啊?”

    正巴不得这样做的姽娥劈手夺过了皇帝手里的笔,却没有看到男子在怔忪片刻后,改而眼带笑意的脸。

    丫头是莽撞,一挨到和她感兴趣的事儿的边,就全然不顾自己是君是皇。

    似乎在她眼里,自己的一身黄袍还没有眼前这一幅墨梅图来得重要。

    “皇上请看,姽娥画的如何呀?”姽娥把画举起来笑得得意,开什么玩笑,姽娥最擅长的就是绘画了,这点骄傲不来炫耀一下怎么能行呢!

    看着她得意的脸蛋,皇帝始终是忍俊不禁地笑出来,再一看画又颇有些赞赏:“姽娥,快教教朕,你怎么画的?”

    “哎呀皇上,你想啊,”姽娥用毛笔戳着自己的下巴,“平时看到的梅花是什么样的?然后呢,脑子里是什么样的就画成什么样的。”

    “不必在意技巧和模式。若是人人都画得一模一样,还有什么意思呢?”

    皇帝盯着她,像个乖巧的学生。

    听她说完了教导的话,郑重其事地对她点点头:“姽娥说的是。”

    少女被他的态度弄得尴尬。

    干咳了几声,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大放厥词的对象是当今天下的君主。

    心里一惊,手难免抖了几下,手里的毛笔也就“吧嗒”掉在了地上。

    “皇上恕罪!”姽娥连忙跪下,却被一双手扶住。

    ——往下压,

    那双手更用力扶着她。

    ——再往下压!

    那双手的主人有些生气了:“不必跪下!朕没有生气!”

    得,见好就收。再跪就真的生气了。

    少女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好一动不动的站着听从发落。

    “行了,”皇上看她那模样也不忍心责备,只用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用这么害怕,学问上的事本来就没有地位高低之分。你比我强,就是我的老师。”

    姽娥眨眨眼点头,露出狗腿的笑容:“那皇上的意思就是说,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也不会责罚我咯?”

    似乎对她放松的样子很是受用,皇帝笑得宽容:“在御书房内,你做什么都可以。”

    妈呀!少女杏眼一眯。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不过……”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皇帝又转了话锋。

    这一声“不过”顿时让姽娥飞扬的心情急转直下,“别人在的时候可不许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害我白担心!

    姽娥偷偷白了他一眼。

    “罢了,咱们不说这个,我还是比较好奇你对绘画的见解。你这梅花的确画的栩栩如生,朕自愧不如!”

    “皇上,奴婢不是说了吗,一定要遵从自己的想法,画出来的东西才会不拘一格!打个比方啊,您就想着在您要见勤妃娘娘时,突然看到一树梅花盛开,这时候心情一定非常的愉快吧?所以画出来的梅花自然就……”

    “愉快吗?……”皇帝捏起笔的手有些发白,“姽娥,其实我面对亭鱼时,并没有太多愉快。”

    只是美色动人,与美人同眠总好过长夜孤枕,仅此罢了。

    除了对美人贪婪的本性之外,于亭鱼,他还有何情意可言呢?

    姽娥声音一顿。

    ——果然是这样。自己还真是把赌注下对了。

    难怪自从有了自己,皇上竟连其他娘娘的宫门都不进了啊。

    看来这小皇帝内心深处,竟是追求着一份真爱的啊。

    ……只是这样一来,就显得亭鱼越发的没用起来。

    少女眸色清亮,纤细小手握住因紧握毛笔而发青发白的大手。

    “皇上,就算有诸多不愉快。但至少与奴婢在御书房时,奴婢知道您是真心的感到快乐的。如果书香娱情能让您觉着高兴,姽娥愿意常在这里陪着皇上……”

    皇帝的神色微微松动,反握住少女的柔胰,两人相视而笑。

    “皇上,”两人的气氛被太监的一声叫喊打破,少女似乎有些惊慌地撤开了手,却换来了皇帝宠溺的笑,“勤妃娘娘来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笑着的男子脸色一沉:“让她进来吧。”

    姽娥想回避,却被皇帝拉住了手:“不必回避她,咱们继续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