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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游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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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筝伺候卫嫤洗漱完毕,卫梦言也到了品琴苑的门口。

    卫嫤对着镜子将头上的钗环拔去几支,直到发式显得简单许多,才满意地提着裙摆站起来。

    “爹。”她站在门边,翠绿的小袄衬着她的脸莹白通透。

    “嫤儿今天起得早,可是要出去乞巧啊?”

    卫梦言最近忙得很,加上女儿在外边野习惯了,他就是想见也时常逮不着人,如今一瞥,竟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仿佛真的许久探视过了。

    从她上次受伤到现在,他也来了不少次,但每次都听下人说“小姐出去了”“小姐睡下了”,若不是还有几个长眼的下人盯着,他差点连女儿是死是活都闹不清。

    想起亡妻,那心里是满满的感伤,谁说女大不中留?这丫头分明是打小就留不住啊。

    “你知道女儿不喜欢那些玩意,几个人围着一碗水往里头丢针儿,蠢不蠢啊。”卫嫤引着他进来,自己则坐在窗边摆弄着小皮影人,“爹今天不上朝?这么早就起来了?”

    她将红拂女拨了一圈,挪了个位置,将她与李靖并排放在一起,小瓷瓶里不插花,却立着两个这玩意儿,倒也别致。卫梦言不免朝着窗口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摆弄小零碎确是女孩儿家的普遍爱好,只是这事儿摊到卫嫤身上,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爹爹向圣上告了假,趁着还有些时日,想多留在家里陪陪嫤儿,今儿过节,嫤儿想过要去哪里玩了,爹爹陪你。”他慈爱地望着她,“要不去看看皮影戏?”

    “不去了,看来看去都是那几出,够腻的。”卫嫤摇摇头,拉着凳着坐近了一点,问道,“爹,你见过那个老头子了吗?就是乐青的泰山大人……他说要教我武功呢?爹答应不答应?”

    “你呀,从来是先斩后奏,要么就是背着我做小动作,这样的事,是我说不答应就不答应的么?你心里都有答案了,却来问我,淘气!”他摸了摸她整饬得干净漂亮的发丝,无可奈何,“爹爹啊,就是知道闲不住那些三教九流,才没去重砌莆园的围墙,你的花花肠子,我这当爹的还会猜不出?不过爹爹也明白,虽然说江湖上鱼龙混杂,善恶难辨,但到底人面广点儿,总没错。嫤儿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

    “爹爹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像其他府上的小姐一样知书达理,文秀娟华的么?怎么现在却说起这样的话来?”卫嫤疑惑了。

    “你让爹爹说实话?”卫梦言好笑地瞧着她。

    “嗯。”卫嫤倒认真起来。

    “爹爹风华绝世,年轻时也曾名动京师,艳霸一方,就这样一副好皮囊,不怕没有人喜欢,你是我女儿,总归不会差……看看,你在京里横成这样,不也一样有万千俊才翘首盼着卫大小姐的垂青?这一个多月,你进出各府各院,奉承的话听了不少了?可有什么感觉?”

    “恶心呗,还能有什么感觉,别人夸几句我就信,我又不是傻子。”

    “这就对了,我的嫤儿不是傻子,为什么非要走一条傻子才走的路呢?爹爹年轻的时候不懂,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你母亲亲,你母亲亲心头最好金玉物,最喜满堂华彩绫罗衣,她要的从来是富贵,而不是荣华,可是爹爹却糊里糊涂将官做到这么大,她喜欢游历山河,喜欢吃吃喝喝,可是爹爹陪着她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最终,却连这些简单的心愿都未曾顺遂,官做大了,笼子也就深了,一世都不得解脱。”卫梦言想起些往事,不觉喟然。

    “爹,我明白了,你送我去金平,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希望我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对不对?如果我一直活在扶城里,就不得不随大流,变成个乏善可陈的名门闺秀,而有我在金平的十一年,才有如今的卫小霸王……”卫嫤这时才恍然,“那你之前的那些生气啊,后悔啊,不都是装出来的,难怪我在外边听人说,卫梦言是个老狐狸。”

    “嘿嘿……做狐狸没什么不好,现在嫤儿不也成了一只小狐狸。”卫梦言笑意满满地望着她。

    “老狐狸一大早来找小狐狸,肯定不是过七夕节那么简单,说吧,找女儿什么事?”卫嫤打心底喜欢这个便宜爹,“莫不是姓王的那个小黑蛋又到你面前告了我一状?”

    卫梦言捋着长须,笑呵呵地道:“嫤儿莫不是还要埋怨自己不像是亲生的?”

    卫嫤怒道:“他果然什么都和你说了,所以我就说他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好人,他还说了什么?

    “说什么?自然是说嫤儿深谋远虑,尽得为父真传,未雨绸缪之能事,出人意料。”卫梦言看着女儿,越看越喜欢,一时笑得合不拢嘴,“嫤儿哪,你初来扶城之时,天天闯祸,没一天安生过,爹爹怕你不知深浅闹出麻烦,便叫一人次又一次地加高围墙,没想到,还是困不住你。我左相府一直对下人管束严格,可是你回来之后,整日里出入莆园,与下人们混成一气,更将那儿当作大门,为父那时才知道,放野的马儿,可不能回缰了……幸而你总算没让爹爹失望。你母亲十六岁能执掌万贯家财,嫤儿十六岁,也必能独挡一面,为父看见你这样,不知道有多高兴。”

    卫嫤心知自己不过是个冒牌货,难免心虚:“爹,来就是为了夸女儿?女儿受不起。”

    卫梦言细细地打量着她,温声道:“爹爹不日便要随军出征,初时也想将你托付与佐儿照料,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我已经同老侯交代好了,从今天起,便由嫤儿执掌一切府内大小事务,你要做什么,爹都不再拦你,只是爹爹不在的时候,须万事小心。”

    “爹爹不再让小黑蛋来管我了?”卫嫤高兴起来,心里忽然间便有了拨云见日的豁然。

    “嗯。”他深深地望她一眼,诚恳地点了点头,眸中笑意掩去了一闪而逝的阴霾。

    ……

    七夕放灯,是定壤湖的一处胜景。

    卫嫤同卫梦言用了晚膳,正感到百无聊耐,突然就看见了湖边一片连绵的荷灯。

    灯影随波澜起伏,叠在对岸,那半天霞光,竟比日落时还要鲜艳一些。

    往来画舫在湖上游荡,欢声笑语直挠得人心痒痒。

    “对啊,划船,游湖,放灯,这才是七夕该干的事。”卫嫤眼睛亮了。

    “傻孩子,我们府上也是有画舫的,如果觉得喜欢,不妨叫人开出来溜溜,七夕荷灯会,也是你母亲当年最喜欢看的。”卫梦言看她小脸儿放光,心间越发柔软起来,“要不……也叫箫琰陪你一起去?”他不再提及王佐。女儿在某些方面的心思很浅,喜欢谁讨厌谁,一眼就能看得出,箫琰与卫嫤的契合非是王佐能相提并论的,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他也懂得。

    “那爹也一起来吧,多叫几个人也热闹些,我们可以把小枇杷,云筝,侯叔也都叫来。”卫嫤听着对岸的丝竹细悠,不觉心头雀跃。

    卫梦言摆了摆手,示意青萍下去准备。

    “爹爹明早还得上朝,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你们玩得开心些,爹爹年纪大了怕是熬不住。”

    卫嫤本还想就着私运铁矿石的事多问几句,但看卫梦言一脸倦容,便只好作罢。

    青萍办事果然够利落,才一来一回的功夫,画舫便开到了岸边,连美酒佳肴都全准备好了。

    卫梦言拍拍女儿的肩膀,又嘱咐了几句,方自宽心离去。

    卫嫤站在湖边等人,却不想循着酒香来得最快那个,却是几天没见面的司徒剑。

    他还穿得那么破,不过身上的衣洞被拙劣的针法缝上了几处,没有露出皮肉来,头发还是像以前那样少,却光顺柔滑了不少,比以前略微有一些儿不同。

    他摇头晃脑地在沙滩上转转,显是已经有了些醉意,而嘴里飘出来的不知名的小调,哼哼唧唧往船上爬。卫嫤想起他与箫琰之前的过节,顿时头大如斗。

    她走上前去将他扒拉下来,大声道:“老头儿,我都没请你,你来做什么?”

    司徒剑打了个酒嗝:“你以为我……我想来啊……还,还不是……我那个傻徒儿,非,非要将这东西……拿来给你,我……多吃顿饭,打……什么紧……”他醉眼迷离得看不清人,转身在怀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对皱巴巴地小人儿,一把塞给卫嫤,“没事跟个娘儿似的……缝缝补补,不知道……脑子,是不是糊了……”

    皱巴巴的东西有些扎手,可是卫嫤看一眼就愣住了。又是一对红拂夜奔。

    “老鬼,这个是他叫你带来的,他还说了什么?”

    她想起那人白衣清朗,逸飘似仙的模样,又看看怀里的长胡子李靖,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惆怅。

    可是司徒剑听不见她的说话,许是太醉了,他独自伏在甲板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咦?原来现在七夕节不时兴牛郎织女,都变成送李靖和红拂女了?之前箫琰不是已经送了一对么?那这个又是谁送的?”

    小枇杷和云筝等人带着些新鲜瓜果进了船舱,小枇杷一眼就看清了卫嫤怀里的东西。

    “少啰嗦,干活!把这些东西都丢一边去,我要在这儿放一张床,要最大的那种!”

    卫嫤回头看见箫琰站在岸上与侯白说话,不知怎的竟有些慌乱。

    她将司徒剑送来的小皮影人揣进怀里,推搡着小枇杷往外走。

    “床?”云筝还在发梦。

    “这么好的天气,当然是躺在床上看星星最有意思了,还愣着做什么,去啊,都去找。”

    她催促着,踢了踢脚下烂醉如泥的某老鬼,却见箫琰挽着一支长笛立在岸边,正朝着这边笑得灿烂,她心中一窒,又叫住了云筝,“慢着,先把这个老东西从船上丢下去,省得碍眼。”

    “啊?”云筝目瞪口呆。

    “啊什么啊?叫你丢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卫嫤跺了跺脚,再抬眼,岸上已经没有了箫琰的影子,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箫琰一袭锦衣玉袍,不知何时已到了船头。

    他手里仍旧把玩着那支笛子,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迎着对岸的火光,愈发显得他背影孤清。

    “欺师灭祖总归不好,反正司徒老前辈也醉了,何不就由着他去。”他幽幽地说着,没回头。

    “箫琰,你生气了?”他话里的情绪有些不对,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也敢在她面前使小性子了。果然,男人是不能宠的。

    “没有。”他身子一僵,恢复了一点笑意,可是在黑暗中,卫嫤仍旧可以感受到他的刻意。

    “还说没有,你连声音都变了。”她摸摸怀里的小皮影人儿,隐约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是让她放弃予聆送的东西,又是那样不舍。

    “我说没有就没有!”箫琰恼恨地咬咬牙,有些烦闷地甩了甩头,他努力抛开了脑中的遐思,却挥不走方才卫嫤将那一对小皮影人儿小心翼翼纳入怀中的模样,眉宇间不经意流出来的温柔,像一记闷棍敲在了他心上。

    他突然翻身坐在甲板上,拍开了一坛酒。

    “哇,箫大哥,有好酒也不等等我。”

    一个高大肥胖的人影凌空跃起来,重重地落在甲板上,跟着梅山、侯白等人也都上了船。

    “咦?你们怎么了都来了?”卫嫤记得好像没叫这么多人。RS